城外五十里，浓雾环绕的青山一片阴霾，山顶上也寻不到星月的痕迹，此夜乌云密布，万籁俱寂。唯独那山脚下透出些许烛光的酒馆里传出的断断续续说话声，给这黑夜驱散了几分寒凉。

此刻，酒馆角落里的一张茶桌旁围坐着三名客人，均不言语，只叫那店小二打上一壶茶水，喝茶时中间那人双手合拢，手上分明有束缚，坐在他一左一右的二人更是腰间挎着长刀，就是喝茶也不曾离身，这气氛着实有些微妙。

“咳，咳咳，这茶……”尚未喝上几口，中间那人突地咳嗽起来。

“怎的，伍老爷子，这茶凉了吗？”见状，那二人中的长者言到。

“无碍、无碍，是我这身子娇养惯了，这口凉茶一时喝不习惯。”

“得，店小二，再沏壶滚开的新茶，要用上好的铁观音。”

“这位爷，小店是自家买卖，这铁观音实在没有，咱这最好的茶就是自产的新毛尖，您瞧着可好？”

“够好了。”伍老爷子开口道。“多谢尚兄弟，比起那苦口的粗凉茶，能喝得上热茶于我已是莫大的幸事了。”

“虽都穿着常服，可中间那老者明明就是囚犯，那二位官差怎地如此厚待于他。”小二心中甚是奇怪，可也不敢耽搁，不多时就沏上了热茶。

因着晚来风急有了凉意，客人也少，那小二便守着那火炉，时不时地用吹筒轻轻吹几下，不一会，便打起瞌睡来。

“这小二倒是直爽得很，颇有些您当年的影子。”见状，尚兄弟说。

“想当年我也是从一个跑堂小二白手起家，辛辛苦苦才熬成了掌柜，可后来……唉，如今到底是不同了，自作孽呀！”呷上一口茶，伍老爷子慢慢打开了话匣子。

原来，这伍老爷子也曾是酒楼掌柜，那酒楼凭借劈在半山腰上的独有地势、用竹子制成的各色器皿，靠着那近在眼前的好山好景，一个“雅”字便网罗了四面八方的文人墨客、达官贵人，遇上春秋时节，更多了些野味珍馐，虽一山间酒楼，却门庭若市，好不热闹。因伍老爷子出身贫苦，自幼饱受颠沛流离之苦，故而酒楼发迹后也不曾忘本，常自掏腰包搭桥修路、修缮学堂，做了不少善事，在当地小有名气。每日打理酒楼，伍老爷子最是喜爱这样忙碌却也平静的日子。

可在三个月前这平静被打破了，一条伍老爷子儿子科举作弊的消息不胫而走，那些文人墨客、达官贵人自是不会再来，没多久酒楼也被官府查封，火热的营生一朝化为泡影，一家被抄，儿子又被科以重刑，真真是家破人散。

“尚兄弟，我是真悔呀，瞅着我儿有颗入仕之心，不想只是乡试这关便接连两次名落孙山，一连耗费了六年，熬到这第九年，怕又是落榜，便费尽心思帮他筹谋，想着家中酒楼常招待那些文人和官员，便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，这才……”

“望子成龙自是常理，可你终是用错了方法。”

“是啊，我竟如此糊涂，自以为寻得监考官获得考题，又找人替写了文章，我儿的入仕之路便可畅通无阻，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，劳碌了大半辈子，我临到老了却落得个流放他乡的下场！”

“事已至此，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。”

“尚兄弟，这趟押送难为你了，还得为我这糟老头子操心。”

“您曾做过不少善事，我们兄弟俩也是打心底敬重您，再说，人生百态本就尽尝苦味，这些往事多想无益，且放宽心吧。此去路途遥远，我们稍作歇息，便得赶路了。”

待茶饮尽，三人便动身离开了酒馆。

不知何时，那小二已醒，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，只叹道：“日后，若因家中酒馆壮大得以发迹，定要安安分分，只管生意便是，绝不使那下作法子，落得伍老爷子这般田地。”（桃源县纪委监委 邓艺璇）